涿郡城内,三日之期已至。
不知是边关商旅以讹传讹,还是有心人的推波助澜。
一线天硝烟未尽,关于陈默与刘备等人的“死讯”却已在城内不胫而走。
起初还只是坊间流民私语,说外乡人不知天高地厚,出关没两天就没了音信,八成是喂了狼了。
渐渐地,流言愈演愈烈。
再到了城中士人豪族的酒宴上,已经成了个板上钉钉的笑料。
“听说了吗?刘玄德带着带个叫陈默的寒家子,领着二三十个泥腿子就敢去塞外招惹鲜卑人。”
“定好了三日回归,现在不见人影,还能有什么下场?”
“我听从边关回来的商队说,前几日北边火光冲天,怕是连人带骨头都被啃干净了!”
“真以为凭着点小恩小惠,收拢些个流民就能成事了?愚蠢!”
范阳那位张姓士人坐在酒楼雅间内,听着众人的议论,嘴角微微勾起。
他早就等着这一天了。
陈默那伙人一死,他们留下的粥棚,积攒下的声望,乃至那群无家可归的流民都将成为无主之物。
这时他只需稍稍出手,就能将一切收入囊中。
既得了利,又得了名。
死人,是没有任何价值的。
十字街口。
昔日人头攒动的粥棚如今已是门可罗雀,冷清异常。
寒风卷着街上尘土,吹得棚顶破布猎猎作响。
张飞手持一柄磨得雪亮的杀猪刀,如尊铁塔般矗立在院门口。
这几日他滴酒未沾,豹眼中满是血丝,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。
他信玄德大兄,更信陈子诚。
可三天之期已过,大兄他们依旧杳无音信。
城里的风言风语他不是没听见。
那些曾经对他笑脸相捧的地痞游侠,如今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怜悯和疏远。
人心,是最现实的东西。
“哟,这不是张飞张壮士吗?怎么,还守着这个空摊子呢?”
一阵轻笑声音响起。
范阳张氏那位士人身着锦衣,手摇折扇,在一众家丁护卫的簇拥下,慢悠悠地踱了过来。
张飞豹眼圆睁,手中那把长柄杀猪刀刀尖朝下,往地上一顿,发出“咄”的一声闷响:
“有屁就放!”
“粗鄙。”张姓士人撇了撇嘴,用扇子在鼻前扇了扇。
“看你这一身猪骚味的腌臜样子。
我且问你,你那便宜大哥刘备,还有那个陈默陈子诚,如今尸骨安在啊?”
张飞眼中杀机一闪,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:
“俺大哥和子诚大兄都是为国御侮的英雄!你再敢胡言一句,俺便撕了你的臭嘴!”
“英雄?”张姓士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
“就凭他们一群乌合之众,也配称英雄?
实话告诉你,他们早已死在关外,尸骨无存了。墈书屋 首发
如今我等奉郡守之命前来清查此地,这粥棚还有那些粮草物资,便由我范阳张氏接管了。”
他用扇子遥遥点着张飞,笑道:
“不过,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。
念你长得也算孔武有力,若肯跪下给本公子磕三个响头,我便许你为我范阳张家牵马坠蹬,做个护院家奴,如何?”
“不过当了家奴,你这姓却是得改一改。”
张姓士人顿了顿,眼带轻篾,一字一句地说道:
“说到底,一个杀鸡屠狗之辈,你也配姓张?”
轰!
这句话,如一粒火星溅入滚油,瞬间引爆了积蓄已久的怒火!
然而,预想中的雷霆咆哮并未响起。
张飞那张涨红的脸上,血色竟一寸寸褪了下去。
他胸膛的剧烈起伏也骤然停止,整个人象是被抽走呼吸,陷入了一种绝对的安静。
他只是死死盯着对方,嘴角慢慢咧开,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。
一个字从他牙缝里迸了出来:
“好。”
只有一个字,却让对面那张姓士人没来由地一阵脊背发凉。
张飞缓缓直起身子。
他掂了掂手中的杀猪刀,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,一字一顿地说道:
“好,好,好。
俺张飞这辈子,杀的猪,宰的狗,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。
只是倒还未试过
宰上一头人皮畜生!”
话音未落,张飞动了!
他脚下的青石板轰然龟裂,整个人却并未直线冲锋,却是猛地一脚踹向了旁边施粥的大铁锅!
“哐当——!”
盛满草灰的大锅被巨力踹得翻滚出去,瞬间在张飞与家丁之间制造出一片混乱。
趁着几十名家丁手忙脚乱躲避的刹那,张飞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,目标直指那领头的张姓士人!
“杀了他!”士人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,尖叫着后退。
他身后的护卫总算反应过来,挥舞着棍棒枪戟恶狠狠地扑上。
杀猪刀终归是短兵,瞬间的优势过后,张飞立刻便陷入重围。
但他此时的战斗,却展现出与粗犷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。
他并不与众人缠斗,而是身形一矮,竟硬生生用肩膀撞入了一名家丁怀中!
那家丁只觉象是被一头疯牛撞上,胸骨欲裂,倒飞而出。
张飞则借着这一撞之力,夺过了对方手中的长棍。
他左手持棍,右手持刀,竟是在这方寸之间打出了一套攻防兼备的招式!
长棍拨、挑、扫,逼得周围的家丁无法近身;
手中的杀猪刀则如鬼魅游走,总能从刁钻的角度给敌人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!
然而,双拳终究难敌四手,一名家丁绕到他身后,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他的背上!
张飞身形一晃,口中发出一声闷哼。
但他非但没有躲闪,反而借着这股力道猛然转身,手中杀猪刀瞬间割断了偷袭者的喉咙!
鲜血喷涌而出,染红了张飞的半边身子,让他看起来狰狞如同恶鬼!
然而张飞心中怒火愈盛,神智却愈加清醒。
他很清楚,必须立刻退回院门。
在开阔地带被围攻,自己必死无疑。
他虚晃一招,逼退身前的敌人,随即向后几个纵跃,退守到了粥棚门口。
此处正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战场。
狭窄的门洞成了天然关隘,让家丁们无法形成合围,只能两三人一组地轮番上前。
张飞一人一刀,据门而守,竟是将这道门化作了无法逾越的雄关!
棍棒长戟与刀锋碰撞,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
木屑与血肉齐飞,张飞的身上不断增添着新的伤口,脚下的土地也被一个个倒下的家丁铺满。
他的体力在飞速消耗,呼吸变得如同风箱般粗重。
但那双豹眼,却始终死死锁定在不远处的张姓士人身上。
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:
杀了眼前这些人,然后
杀了那个畜生!
可明眼人都能看出,张飞已是强弩之末,随时都会力竭而亡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“哒!哒!哒!”
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如同惊雷过境,骤然在街口炸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