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杜鸢手中紧紧握着的棋子,那邪祟脸色来回变换不停。
它想不明白,为何这副棋盘会出现在这儿。
不过片刻之后,这一点异样情绪,也就被它抛掷脑后了。
因为过去了如此多年,它们昔年的各种旧物不管是随着光阴沉入河底,还是出现在任何一处地方,都不奇怪。
所以片刻的错愕后,它低头笑了一句:“我倒是没想到,还能见到这副棋盘。”
这话让杜鸢有些好奇的笑问一句:“哦?你以前见过不成?”
对方好似陷入了某种久远回忆一般,抬头望天,久久没有回话。
杜鸢也就放下了手臂,仅是握着那一把棋子,耐心等侯。
这副棋盘的来历,他就知道是他在药师愿的京都从素娥宫手里抢来的。
再往前,那可是半点不知道,最多也就是发现好友对这副棋盘好象有点上心?
所以,杜鸢也乐意听一听这个所谓旧天馀孽的看法。
“要说起这副棋盘,便得提起昔年的水火大战。”
邪祟缓缓开口道:“当年为缓和局势,姬神欲将胜负移至别处,这才有了如今的围棋。火为黑,水为白,阴阳相分,乾坤相合。”
“只可惜,终究未能如愿。倒是这围棋流传了下来,久而久之,后人竟连它的来历都模糊不清了。”
说罢,它嗤笑一声,瞥了那年轻公子一眼。后者脸颊涨红,慌忙别过脸去。
“至于你手中这副,呵呵,来头确实不小,却也仅此而已。真要说有多了得,倒也未必。”邪祟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轻慢,“毕竟当年,这不过是一次尝试,后来便成了闲遐时的玩物罢了。”
说到此处,它终于揭开谜底:“你这副棋盘,正是当年姬神所用之物,说白了,便是天下围棋的鼻祖”。”
它仍记得,当年曾远远望见两位至高者,欲在这棋盘之上分个高低。那时它们都以为,水火大战或将就此消弭。
可终究天不遂人愿,大道对立,天然相克,岂会如此轻易化解?
谈至兴头,它微微前倾身子,语气带着几分揶揄:“如何,是否觉得可惜?按常理说,这般宝贝本该是天下无双的至宝,偏偏无论是当年的几位大神,还是你们的三教祖师,都认定围棋不过是小道。以至于你这稀世之物,终究难入顶流之列。”
当年若真凭此物平息了水火大战,它或许真能跻身“大道”之列,可既然事与愿违,便只能沦为闲时赏玩之物。
它本想以此看见杜鸢失望颓丧的模样—山上人大多如此,每次目睹,都能给它这无力回天的馀孽添几分乐趣。
怎料,杜鸢听后,只是笑笑的道了一句谢:“虽然我肯定是要收拾你的,但既然你能告知我这些,那还是要道一声谢的!”
此话一出,对方眉头微微皱起,随即摇头笑道:“你倒是有趣的紧,我也承认你们之中能收拾我这个馀孽的,不在少数,毕竟我都这副样子了,自然大不如前了!就是,你怎么如此自信呢?”
杜鸢不语只是重新抬起那只抓着棋子的手道了一句:“来,猜先!”
闻言,那邪祟也只好笑道:“行,我猜单!”
杜鸢颔首:“那我便是双了!”
说罢,数枚棋子从杜鸢手中落下。
不多不少,正好成双。
见状,那邪祟又得意看了一眼杜鸢身后的年轻公子道:“呵呵,又是你们先啊,适才你身后那小子是,现在你也是。只是他这么一个在你们里面已经算是棋艺无双的,都输的这么惨烈了,你一个不懂棋的要如何赢我呢?”
末了,它重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:“你要不还是好好想想,你有没有在棋盘之外得胜的办法吧,比如拿起棋盘试着看看能不能砸碎我的脑袋什么的?”
这句话让杜鸢有些奇怪道:“你为何总是提到这一点?难不成你以前被人这么砸过?”
对此,那邪祟只是淡淡一笑,并未作答,随即抬手一挥:“你来吧!倒要看看你这不通棋理之人,能凭什么赢我!”
杜鸢目光扫过棋盘,随手拈起一枚黑子,径直落在了天元位上。
见状,那邪祟当即摇头失笑,满是不屑。
周遭围观者见状,更是齐齐扼腕哀叹围棋之道,素来讲究一个“金角银边草肚皮”!
这是说棋盘四角的“金角”围空效率最高、价值最重,边缘的“银边”次之,而中腹“草肚皮”围空难度大、价值最低。
围棋以围地为胜、气尽棋亡,边角之地易守难攻,先手落子便能快速做活、
抢占先机。
可若开局便落中腹,先手优势会大幅削弱,天元位更是公认的开局大忌。
懂棋之人见此,若是性情急躁些,怕是当场就要拂袖而去。
只因天元位开局,赢了也只显得对手与你差距悬殊,形同羞辱;输了反倒成了自恃甚高、以己之短攻人之长,贻笑大方。
端的是两面不讨好的荒唐下法!
而此刻,杜鸢的黑子,正稳稳落在天元之上!
明明之前连先手占了金边的年轻公子都落败的不成样子
见状陶土县令直接变色道:“上官,此人根本不懂围棋,怕是很快便要落败,可我城中百姓众多,这点时间根本就出不去多少啊!”
他开始见杜鸢挺身而出,本想着是否有了转机。
可回头就听见杜鸢说他不懂棋理。当场就心凉了半截的急忙招呼手下加快安排百姓出城。
此刻他甚至还幻想着杜鸢至少能靠着扩盘”来拖延时间。
结果,开局就扔在天元去了,这拿什么拖延时间啊!
可文士却是镇定自若道:“不必着急让百姓出城避难了!”
陶土县令当场一愣:“啊?!”
怎么先前还那般严肃的催促他安排百姓出城躲避,如今却反而说不必了?
文士却只是指了指杜鸢道:“我相信这位奇人!”
“上官,您难道认识这位?”陶土县令慢慢品出了一点味道。
文士的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杜鸢身后的说道:“这位就是此前在断桥处,我们想要画出,却不得的那位高人啊!”
能随手给出如意石的人,未必输这邪祟一头,反之,若是这位都不成了。他们逃不逃的,意义也就不大了。
陶土县令当即瞠目。
居然是这位???
难道今日当真有转机不成?
另一边的邪祟虽然始终看着杜鸢,可陶土县内外的一切,它却是全都听在耳朵里面。
此刻更是好奇的对着杜鸢道了一句:“他们说断桥,你难道做了什么吗?”
“些许小事,无足挂齿,还是着重当下吧,我已落子,你呢,你的下一子要落在什么地方?
“,那邪祟随意的摇摇头道:“你都下在天元了,我还能怎么样呢?自然是随便下下,早早结束,然后好多多收债了!”
提到收债二字之时,它将自己的视线揶揄无比的绕过杜鸢,落在了他身后诸多惊惶之人的头上。
很显然,谁都听得出,他说的收债二字是什么意思。
“毕竟谁叫你就这么把大话放了出来呢?”
它想要让满城百姓憎恶这个关键时刻,替他们出头的家伙。
希望他们将自己即将横死的惊恐全部怪罪到杜鸢身上。
甚至它已经盘算好了,届时要如何在三言两语之间,如玩弄那年轻公子一般,玩弄杜鸢和这小小一县的百姓。
人心可惧,人性可憎。
这就是它这个馀孽,如此多年来,看的最清楚的一件事。
这话说的满城百姓心头拔凉,也说的那年轻公子脸色一变在变。
落子天元,又是这般了得邪祟,他们实在想不到胜算在哪里了。
那邪祟则是满脸讥笑的伸手握子。
可下一刻,它的脸色便是骤然一变。
随之沉重无比的看向了杜鸢,对视许久,方才自嘲一句:“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啊!就是你怕是要失算了,毕竟就算再怎么不堪,我昔年也还算是有点名号在身的!”
“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?”
说罢,它便拈起一子,落在边角。
对方不懂棋。但想要胜在旁处,如此它也就稳妥一点了。
浑然不知,这样一来,它和此前的年轻公子就易位”了。
这两句话让旁馀人都摸不着头脑,不知道这位年轻人是使了什么手段叫那邪祟如此开口。
唯有那年轻公子注意到了这邪崇落子时,似乎故意加大了气力,以至于砸的棋盘清脆炸响。
不过一时之间,他还是把握不住具体缘由。
只是朝着邪祟身上作想,没能想到旁处。
一时之间,全场之人都是焦灼无比,纷纷想着如何才能叫杜鸢取胜。
唯有杜鸢始终云淡风轻,又是随意的朝着棋盘之上落了一枚黑子。
恰在此刻,那邪祟忽然觉得好似听见了潮水澎拜之声。
只是侧耳细听,却毫无所得,眉头微瞥后。
它重新拈子,打算下落。
可随着上手一试,眉头皱的更紧。
片刻之后,却又笑道:“行,有点意思,但我倒要瞧瞧,你能到哪儿去!”
随之又是一子落下,这一次,年轻公子敏锐注意到,它落子时的声音似乎比之前重了一点?
看着盘上的棋子,杜鸢新落一子后,好奇的朝着身后年轻公子问道:“我想问问公子一句。就是围棋这一道,我如果想要快速精进,应当如何?”
年轻公子心神顿时被杜鸢这一句话搅乱。
也顾不得细想为何,只能拱手一句:“围棋一道,如果没有天赋。那就只能多看,多想,多下!这一点上,就算师从名师,也难避开。”
闻言,杜鸢点头笑道:“看来,今后我也得多找人下下棋了。”
说罢又是一子落下。
旁人看去,便会知道,这确乎是个不懂围棋的新手,所下之地,处处都透着外行人才有的笨拙”。
可慢慢的,年轻公子便发现,那邪祟每每落下一子之时,都会更加用力一分不说,且每次抬手取子的时间,似乎也越来越慢?
难道是棋子的问题?
这一点上,到这一步,莫说是他了,就连那些武侯都隐约看出了不对。
“好象那邪祟拿子越来越用力了?”
“难道是它要发怒了?”
“不象,但我也说不准是什么。”
众人窃窃私语不停。那邪祟却是在杜鸢又落下一子后,十分凝重的看着棋盒。
刚刚那一子,它就已经快拿不住了
尤豫片刻,它忽然起身,随之那个被它操控的倒楣蛋便是倒飞了出去。继而滚落一旁,原本所立之处,则变出一团黑气,仅仅是初具人形的它道了一句:“这厮的命,我先记在你头上,一会儿你输了,我会连本带利的全部拿回来!”
杜鸢点头笑道:“行,我也想看看你如何赢我。”
到这儿,它其实已经看出了在棋盘之上赢过杜鸢不难,毕竟此人真的不会下棋。
可关键是,它要怎么拿起越来越重的棋子呢
第一次握子的时候,它就注意到了,它握住似乎不是一枚轻飘飘的棋子,而是一座山!
然后,随着它下的数目越多,下一颗棋子,或者说下一座山的分量,也就越来越重。
初时不过随意一座大山,到后来,便慢慢变成了承载气运,享誉天下的名山。
等到此刻,它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搬一座镇压大朝国运的五岳。
不得已之下,它只能拿出更大的本事,以免落个明明有子,却无子可下的可笑下场。
再就是还有一点叫它分外奇怪,也分外慌乱。
那便是,那股水潮澎拜之声,越来越大了!
最初,不过象是幻听,随后象是在远方便有大渎奔流,如今的话,它感觉惊涛就在眼前?
又是费力抬起一子落下之后。
它忽然怔怔看向眼前的杜鸢。
凝视片刻,赶在杜鸢跟着落下一子之时。
它忽然变色,继而抬手夺向杜鸢新落之子上。
随之,大渎奔流之声,清淅入耳。
滔天水运更在眼前!
最为叫它惊慌的还是,它好象在冥冥之中,被它们这些旧天馀孽敬畏至极的某位至高者远眺了一眼?!
巨大的惊慌之下,它慌乱丢开棋子,指着杜鸢骇然一句:“你究竟是谁!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