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本来计划得好好的,这些年一直很顺利——
先是夺了老二的田地,然后逼林三娘改嫁,孩子们顺手可以卖了,当然,说就是找个好人家送养。
只是林三娘以死相逼,非要守着孩子,才没能继续。
但这几年白得了十二亩田地,每年还能因为粮种赋税的事儿,从林三娘手里掏些钱来。
又隔三差五拿孝道使唤桃丫杏丫来家里干活。
这回老太太病了,给了几碗粥水,不见好,请大夫又要花钱……孙大德和孙张氏就商量着,正好叫桃丫来照顾。
这要是照顾着照顾着死了,那就能全推到桃丫身上。
到时候把桃丫杏丫这两个丫头卖了,又把黍哥儿送出去给人当养子,要是可以,林三娘才三十如许,说不定也能卖与老鳏夫……
孙大德和孙张氏不敢吭声了,坊正说对了,他们可是真想折腾死老人,好减轻负担,威胁林三娘……一举好几得。
坊正一看孙大德和孙张氏的模样,惊得跳脚。
他管辖的地方,要是出了这等丑事,他也要跟着吃瓜落的!
这回坊正不偏颇了:“必须还地!”
孙大德哪里舍得,眼珠一转,就找到老太太:“娘,我可是你的亲儿子,这次生病是没办法,但是以往我不是把您照料得挺好吗?娘,您说说,是不是只肯要我和张氏来照料?”
以往老太太心眼偏,那是可着老大一家偏。
孙大德对老太太的回答很有信心。
然而,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老太太却颤颤巍巍地抬手一指:“桃丫……我要桃丫照料。”
什么?
当下所有人都惊呆了。
孙张氏骂道:“老东西你想清楚再说!不就是这次没给你请大夫吗?你就偏向那个贱丫头了?”
孙张氏的儿女们也气急:“奶奶,你不是最疼我们吗?怎么这会儿向着桃丫!”
老太太脸色铁青:“你们……不给我吃,想饿死我……桃丫,桃丫给我吃的!”
林三娘看向桃丫。
桃丫惴惴不安地低下头:“我怕大伯大伯娘不给我饭吃……他们以前就不给,我就带了两个野菜团子。”
“来了之后,看见……看见奶奶这样,就给了她一个。”
原来是这样。
难怪老太太临时倒戈,林三娘既欣慰,又酸楚。
欣慰桃丫总是这么心善,又替自家孩子酸楚。
以往做那么多,也没见几句好话,今天倒是知道谁有良心,向着谁了。
可林三娘心中尤豫,要是应了老太太的话,地是能回来了,但是就得把老太太接走了,现在家里那么多秘密,多个外人不方便。
林三娘刚想拒绝,却见桃丫轻轻抓了抓她的手,悄悄点头,让她答应下来。
林三娘尤豫一瞬,决定听桃丫的。
她的桃丫又聪明又善良,自带福报,最开始去山庄的也是桃丫,林三娘相信桃丫。
果然,孙家老太太在那边叫着要桃丫伺候她,不要孙大德和孙张氏,还有那不成器的大房孙子孙女打着照顾她的名义,苛待她。
孙大德和孙张氏脸色当时就变了:“娘,你可想清楚了!就二房那个破屋,你住得惯吗!”
孙老太太哼的一声:“我又不是只有二房一个儿子,你们大房也得照顾我!”
“所以,我决定了!两个儿子平摊照料,我住在大房,吃在二房,二房每日里给我送吃的来!”
坊正一听,觉得合适,他也不想大半夜的在这事儿上扯太久,一会儿被巡夜的官兵看到了,惊动了县衙的大人就不好了。
坊正当时就道:“既然老太太有主意,那就按这么办,住在大房,吃在二房!”
“既然孝顺老人是平摊了,那田地就该还给二房,二房虽然只剩孤儿寡母,但也是有后,养老不能不抚幼!”
坊正做主,今年地里的粮食五五分,孙大德负责还粮种,林二娘负责缴纳田地的 赋税。
孙大德脸色铁青,孙张氏拍着大腿嚎:“他们一分力气没出啊啊啊!凭什么五五分!”
邻居们直接回怼:“你家孙大德也一分力气没出,怎么还贪了我们那么多银钱米粮!”
坊正趁机道:“各位坊邻,这事儿我已知道,大家也看到了,只要是孙大德行为有亏,我是不会包庇他的!”
“今天夜深了,我们先处理孙家大房二房的事儿,大家先回去休息,明日有冤诉冤,有苦诉苦!一一秉公处理,可好?”
坊邻们也是苦孙大德久矣,虽然知道他品行不端,奈何读书识字的人实在太少,只能一直被他糊弄。
今日林三娘捅破这件事,大家多少都能讨回些公道来,便一路帮着林三娘。
“那就还了地契,写好文书!”
“对!还了地契,现在写文书!”
就这么的,一刻钟过后,林三娘捧着一式三份的文书,顺利拿回了地契。
杏丫和黍哥儿不知道悄悄商量了什么,抱着林三娘的大腿假模假样地哭。
“娘啊——咱们家都没粮食了,怎么还能养得起奶奶啊!我们都要饿死了,哪里还有粮食供养奶奶啊!”
孙老太太急忙从窗户里头往外撂话:“那可不行!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,你们每日都得来给我送饭!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,反正我得吃饭!”
杏丫和黍哥儿嚎啕大哭。
心里却在偷乐——这可太好了,官府发的赈灾粮,还有家里的野菜团子,都有去处了。
他俩这么哭,孙大德和孙张氏听见,心里才好受一点。
“呵,如今粮价这么贵,我看他们怎么拿得出来粮食!”
“就是,反正咱家大,老太太想住就住,不过往后,我们可不会端茶倒水了,这入口的活儿,那都是二房的了!”
一想到这样,孙张氏心里也平衡了一些。
孙大德这人平时就道貌岸然的,嘴上说着孝顺老娘,实际上哪里会做什么事,不都是孙张氏来做。
孙张氏早烦了老太太,现在能包出去,孙张氏面上不悦,心里倒是没那么不情愿。
毕竟,田地米粮收回来,也是孙大德在管,她就一日三餐吃着,能吃多少?
倒是伺候老太太这活儿,那是早晚不停,一次都嫌多。
于是,就这么在坊邻的监督下,文书写好了,地契交好了,老太太的养老也安排好了。
桃丫“哭”着把兜里的另一个野菜团子也给了孙老太太。
孙老太太抓起来就往嘴里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