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想一下,如果王择想要借助缉员们算计你,那么他最大的阻碍是什么?”
甘逢棋循循善诱。
安保主管想了一下:“我的反侦查能力?”
“显然不是。”
甘逢棋摇摇头:
“对他威胁最大的,其实是你对缉员们的绝对命令权。”
“那个时候大家都很激动,也都听你的,所以只要你在,那么王择就不能随便去引导缉员们做什么。”
“所以,王择想借着缉员做什么动作,就得先让‘你’暂时不在。”
“可我一直都在。”安保主渠道。
“对,所以要想办法把你打成冒牌货。”
甘逢棋道:
“可是,想要对你倒打一耙,他就必须偷走你能证明身份的材料,否则,你直接把身份资料拿出来就能直接打消误会。”
“而想要偷这些资料,就必须近你的身,甚至产生肢体接触。”
“这件事情就非常难办,因为那个时候,你是处于高度兴奋和警剔的状态的。”
“所以,他需要找到一个机会。”
“他想起来你在羁押室门口直接下令用斧头砸门这件事。”
“羁押室的门,是特种钢材加工成的。”
“任何一个有这方面常识的人,都会明白,单靠人力想要用斧头劈开这种材料,绝不可能。”
“你身为安保主管,理应非常明白这件事,但是情急之下,你依旧下达了这种不理智的命令……”
“从这件事上,他意识到了你这个人办事很冲动,一着急就不过脑子。”
“所以,他引导你怀疑那些维修工人。”
“趁着你冲动、和门口的缉员们推搡的时候,扒走了你的身份证明材料。”
“然后,顺理成章地将你污蔑。”
这一席话,听得安保主管有些冒冷汗。
他没想到,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,竟然就被王择抓到了漏洞,并加以利用。
最终,这个漏洞葬送了自己的优势。
这个家伙太敏锐了,对付他必须下一万个小心谨慎,一旦露出破绽就会被反利用。
甘逢棋也踱着步子思考。
在自己利用安保主管给王择施压的时候,王择也在反过来试探他们。
射出去的箭,被他捡到、擦拭,又射了回来。
甘逢棋在想,王择是早有计划,还是即兴发挥?
如果是早有计划,是不是说明,他已经预判了自己的计策、从而提前想好了对策?
而如果这是他的即兴发挥,那么甘逢棋得承认,这段即兴发挥……很精彩。
“甘缉长,但那个时候,那几个维修工人的行为确实很古怪。”
安保主管擦了擦脑门上的汗:
“不仅多出来两个人,他们在偷看我,而我看过去的时候,他们又开始回避,甚至想要离开,明显是心里有鬼啊。”
“这个么……”
甘逢棋思索了一下。
而后,他拿出手机,一个电话打给了杂务局。
接通之后,甘逢棋询问起来,为什么要多派两个工人。
那边也很意外,说这不是安保主管安排的吗?
一番对话下来,一切很快明了。
是王择假托安保主管的名号,对着杂务局那边发难。
而那两个工人,则是因为对安保主管颇有怨言,在单纯地不满,自然也会回避。
只是,那个时候安保主管的疑心本就很重,把这份不满看成了心怀鬼胎。
不满!
就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。
就被王择利用成了撬动整个事件的武器。
“等一下,缉长,还有一件不正常的事!”
安保主管面色有些微微发白,但是依旧没有完全死心:
“当时,接通电话之后,王择清楚地报出了我的位置,甚至还说出了跟着我的缉员的大概数量。”
“他当时明明在看着我……”
“不,不一定。”
甘逢棋说道:
“你想一下,他既然打电话专门传达给你‘他在看着你’这个信息,那是不是说得越详细越有震慑力,比如说,直接说出你身边具体有多少个缉员,这不是比模棱两可的数字更吓人么?”
“如果王择能看到,那么准确地数出缉员的数量,对他来讲应该并不困难,但是,他并没有那么做。”
“缉长……”
安保主管喉咙发干:
“你的意思是,他当时并没有看着我……那他是怎么知道我的位置和人数信息的呢?”
甘逢棋倚着墙微微沉吟了一下,抬起粗眉毛:
“说不定,他是听到的呢?”
听到???
在场的众人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,这个说法确实似乎更能说得通。
因为王择是用听力在检索人数,比如说,依靠听脚步声的方式,粗略地估算有多少人。
而这个方法,精度不高,如果他报准确的数字,很容易出现误差、和现实不符,从而露馅。
所以,他就只能报一个粗略的人数数字。
尽管如此,能听出一个十几个人的小队的规模,这个听力水平也十分厉害,大概率经过专业的训练。
如果是普通人的话,听出三四个人的脚步或许不难,可如果人数一多,加到六七个人,大概率就会觉得脚步声太过混乱、分辨不出。
“我记得学校有一门课,叫什么……步态分析,讲课的是个缉司局老专家,叫冷明光。”
李明回忆道:
“这位冷老先生就十分厉害,他能够精确辨认人的走路姿态,几百个人,每个人只提供两段不露脸的、几秒钟的走路视频,他能在十分钟内把相同人的视频一一映射,正确率百分之九十九以上。”
“我也记得!那位老专家专精的可不止这一门。”
有一个缉员应和道:
“他还上过那个《超级大脑》的节目呢。”
这话一出,倒是有不少缉员频频点头,因为他们都是专业学校出来的,学的课程基本也差不多。
有不少人都曾经上过冷老先生的课。
有些人甚至还记得《步态分析》这门学科的第一节课,冷老先生在讲台后面端着茶缸讲出来的,那万年不变的开场白:
【大家伙平日里头应该有这样的经验……一家人相处得久了、足够熟悉了,你能辨别出家里不同人的脚步声。】
【比方说,你呆在自己的卧室里,关上门,有家人走到你的门口,可能还没来得及说话,你就知道来的人是谁……】
【我看到不少人点头。好,既然有这份经验在,那么我想大家对这门课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了,现在翻开教材……】
“如果王择也有这样的能力,那么他不难辨别出安保主管的脚步。”
李明说道:
“毕竟,安保主管追了王择一路,两个人还近距离接触过。”
甘逢棋也点点头,表示同意。
怎么说,这小子还挺多才多艺的。
“咱们顺着这个思路来……既然能听见脚步声,说明王择距离你不会太远。”
甘逢棋看向安保主管:
“你仔细回忆一下……在你接到电话,到王择说出你的位置和人数,这段时间里,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?”
“就算是芝麻绿豆大点的事,也算。”
安保主管摩挲着头顶。
“好象没什么……等一下。”
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,抬起头来:
“刚开始接电话的时候,并没有直接接通,而是有杂音。”
“当时,我想是厕所信号不好,所以走出去才接通了,这个……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你说的怪事?”
甘逢棋沉默了一会儿。
他的目光,把安保主管全身扫了一遍,然后,定格在了安保主管胸前亮着灯的对讲机上。
甘逢棋“啧”了一声,掏出手机,拨出了一个电话。
丁铃铃——
很快,安保主管的手机响了起来。
“甘缉长,你干嘛打电话给我?”
安保主管有些意外地掏出手机。
“做个实验,你正常接听就行了。”
甘逢棋说道。
安保主管有些疑惑地按下了接听键,把手机放在耳边。
“喂?”
甘逢棋没有回应,他拿着自己的手机,走到安保主管身边,将手机缓慢地贴近安保主管身上开着的对讲机。
很快,安保主管的耳朵里,传来了细微杂乱的电流声。
随着甘逢棋走得越来越近,那电流声也越来越大。
“你说的杂音,是不是就是这个杂音?”
甘逢棋问。
安保主管陡然僵在了原地。
呆若木鸡。
“就是这个……一模一样……”
他嘴巴机械地开开合合道。
甘逢棋很罕见地叹了口气:
“你也看到了,这是通话拨出的一方被对讲机信号干扰,才会有的杂音。”
“这种干扰产生的杂音,只有在足够近距离的时候才会出现,而你出了厕所之后,杂音消失,这就是说明……”
“也就是说,那个时候,王择他……”
甘逢棋的语气忽然沉下去很多:
“……他就在对面那个隔间里,与你只有一门之隔啊。”
喀嚓!!
窗外,苍白的闪电划过天幕,映照出安保主管苍白的脸。
再也没有人说话,只有哗啦啦的落雨声。